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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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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也忘不了那一年,母亲着副墨镜,踏入旅馆房门,说声:「你们没有爸爸了!」便抱着我们放声大哭的情景。当时,我第一次搭飞机、第一次上台北,竟是为了赶在火葬前见父亲最后一面。

父亲过世时,母亲不过四十九岁。母亲那时虽是职业妇女,但七个孩子(老二留大陆),除老大外,全在大学中学读书,负担之重,可想而知。那之后几年,最常听母亲说「等你们大学毕业,我的责任就了了。」这似乎是父亲过世后,支撑母亲继续生存下去的力量。

那几年母亲退掉父亲生前全家住的宿舍,搬到她教书的“迷你”宿舍。母亲个性中的“强”,那时似乎可窥一二。她甚至不顾父亲老友的误会,在当时那个年代,添置了电视、沙发,为的是不让人可怜我们没有父亲。

母亲,福建龙岩人,身为长女,小时由她祖母照顾,备受宠爱。稍长才跟着她担任公职的父亲到福建泉州、鼓浪屿、漳州等处念书。外婆婚后念书,后来当了小学校长,这在家乡算是创举。

父亲过世后,我和妹妹先后信主,寒暑假参加校园团契举办的冬夏令会,母亲从来没有反对过。平时我们上教会,她也不加干预。但她自己一直就像置身事外,只在圣诞夜,有人来报佳音时,开门接待而已。似乎她对信仰不感兴趣。

之后,我们陆续就业、结婚,甚至出国,母亲也退休了,多年来一直住在大哥家,也一直以为晚年就可以这样逍逍遥遥,在已经熟悉的地方,有儿孙、老友环绕身旁。哪想到当大哥全家移民加拿大时,母亲整个人生又开始另一次的大翻转,而这次似乎连根都拔起

我在家中既不是她可以谈心的长女,又不是么女,从小一直无从分担母亲心灵深处的忧乐。母亲住到南加州二哥家,我才开始有机会重新认识母亲。

期间,母亲和我同住了半年,每早晨母亲一面散步、一面背诗词,记得的诗词之多,令我惊讶,母亲意味深长的说,除了兴趣外,也藉此测试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。

当时她勉为其难,每星期天陪我们上教会,至于其它聚会,一概谢绝。记得有次教会有人来家,与她谈到信仰问题,母亲曾经非常犹豫,甚至在客厅中徘徊,做不下决定。问她,是否因为过世的先生没有信,母亲说是。其实那几年,母亲已经开始阅读许多基督教书刊。

以后,母亲又有机会和我同住,她才透露,1932年左右,她就读教会办的进德女中时,宋尚节博士第二次到漳州,曾经听过他讲道,甚至还凑热闹,和同学组成布道队下乡传福音。

复活节前,有天早上母亲起床,觉得心中有声音催促她去读马太福音第三章,一看,是有关耶稣受洗那段,她当下决心受洗。奇妙的是,几乎同一时刻,远在底特律的妹妹,心中也有声音催促她领着孩子,为母亲的信主祷告。之后母亲在许多人面前都说:「我绕了一圈,终于回家了。」这真是一个大大的圈子。母亲十三岁听道后,因外公调离漳州,失去进一步认识信仰的机会,一直到七十九岁受洗,就这样绕了六十多年的圈子。

母亲性子较急,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,信主后,曾有一段时期较少为事情的不顺利而着急,而会一再说:凡事都有神的安排。也较少计较别人无心说的一些话、做的一些事。

又是十年过去,寄居海外,缺少年纪相彷同伴,知己老友关山阻隔,故人多已凋零。母亲在子女家中,虽顾有专人照顾,仍如沧海浮萍。老,不再只是嘴上说说,母亲身体日渐衰弱,耳眼不复聪、明,举步日愈艰辛。年老的孤寂,如影相随。

按中国算法,今天是母亲九十大寿。我祝母亲,无病无痛,内心常存神所赐的平安,并能靠主常常喜乐。

妈,生日快乐!我爱你!


编按:本文原发表于 2007 年 1 月 18 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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