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徐敏雄 2009.06.14
前幾個禮拜我應台北某大學的邀請，擔任《那山、那人、那狗》電影欣賞會的影評人。
這部電影主要在描述一個即將退休的老郵差，在湖南深山裡送了一輩子的信，期盼兒子能接下這份送信的工作。在兒子首次出發之際，老郵差因為不放心不熟悉郵路的兒子獨自上路，也割捨不下與他相處幾十年的村民，於是便決定帶著長年跟隨他的忠狗，陪著兒子走這第一趟（也可能是他生平中最後一趟）。這段徒步在壯闊山林、清翠田野的旅程，不僅讓這對父子有了相互瞭解的機會，也讓兒子親身體認到父親幾十年來之所以持守這份工作的原因，並且開始對父親生起尊敬之心。
在這部電影裡，我們可以看到父親認為山地郵差這份工作雖辛苦，但卻十分值得投入的原因，是他親身感受到這份工作對居住在山裡面的人的實質意義。也因為這樣，我發現到無論從事任何工作，重要的是自己要明瞭認同這份工作的意義與價值。當我們在工作的時候，才有可能體驗到工作對自己與別人帶來的價值和意義。換言之，如果人們無法察覺到自己這份工作對他人或社會帶來的正面影響，就只能將它當成是一份餬口或獲取表面聲望的「工作」而已。
記得有一次我受邀到保四總隊演講，講題是「生涯發展」。演講一開始，我就發給每位聽眾一張小白紙，請他們寫下目前遭遇到最大的生涯困境。
許多警察和消防員在這張白紙裡提到，覺得自己學歷低、社會地位不高，孩子也不認同。透過這部電影的分享，我邀請他們思考，在他們的工作中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們投入、並從中得到價值感的事情？如果連他們自己都沒辦法看到自己的價值與優點，他們的妻兒也很難給他們肯定。就像我經常跟同學聊到的，如果我自己都不覺得自己很熱心，當別人稱讚我熱心的時候，我很容易懷疑對方若不是另有益圖，就是只是在說客套話而已。
接著，我向這些警員和消防員提到一個我親身經歷的故事：有一天早上我在公館捷運站2號出口搭車，看見一台計程車從我面前停下來，裡頭走出來一個黃色襯衫的學生。我想，她應該是景美女中的學生吧！我不以為意，走到中間的停等區等車，忽然間我耳邊傳來很大聲的喊叫：「小姐！小姐！你的手機….」。一位中年男子跑了過來，嘴裡還大聲嚷嚷著！那時候時間很早，大約七點多而已，所以這位中年人的聲音很突兀。後來，這個中年人走道剛剛那位景美女中的學生面前，跟她說「小姐，你的手機掉在我車上了，我剛剛開車開到前面迴轉道才發現，怕你走掉了，所以趕快跑回來找你」。
聽到這位司機先生的話，我心中滿是慚愧，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。沒想到我經常跟同學說：不要以貌取人，可是在這個時刻，我卻是用這樣的眼光再看待人。另外，令我感動的是，這位司機先生雖然只是從事一個看似平凡的工作，但因著他的認真、體貼，卻可以給人帶來極大的溫暖，進而對整個社會懷抱信任與盼望。我用同樣地道理與這群警察和消防員勉勵，希望他們也能夠從自己的工作中找到值得努力的內涵，這樣才可能自己過得更有價值感。
回到這部電影的情節，或許有些看過這部片子的讀者會認為，電影中父親亟欲兒子「繼承」山地郵差的工作，是強加自己的價值觀在他兒子身上的自私行為。可能吧！因為現實生活中的確有不少人曾經承受來自父母或師長的職業期待。但是在這個電影裡，我比較是從「動機」而非「目的」的角度，來思考這個爸爸的心情。
我覺得，父親應該是親身體會到當郵差這份工作的意義感和重要性，所以希望孩子也能夠來體驗一下這樣的生命意義。或許他的作法不見得很得當，但如果我們可以看到爸爸那份「動機」的善，也就比較不會去責怪他的方法。更何況，從電影的故事中我們也看到，兒子也真的是體認到這份工作的意義與價值，自己才選擇要「繼承」父親這份志業。
最後，我想跟大家分享這部片子裡十分吸引我的話：「山裡的人住山裡，就像腳放在鞋子裡，舒服！」我覺得這句話除了可以用來說明「居所」的表面意義外，也可以用來思考每個人的生涯方向。就像電影裡的父親，在山裡面送信對他來說就是「舒服」！換言之，能夠在自己認為可以價值相投、自我實現的場域裡工作，即便肉體非常辛勞，但心靈卻可以十分富足。
或許對現代社會中的許多人來說，要找到這種興趣相投、價值契合的工作並不容易，在家庭經濟負擔的考量下，也沒辦法放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理想。對於這些無法在職場上實現價值信念的朋友們，我通常會建議他們從「雙軌」的角度，去思考自己要怎樣規劃自己的生涯。因為唯有知道什麼價值觀才是自己想追求的，一旦有空閒的時間，甚至退休之後，才可能採取具體的行動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或價值信念。否則，即使給我們再多的時間、金錢，我們都不可能得到價值觀或夢想的實現，因為我們從來不知道什麼才是自己的夢想與目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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